金銮殿内,鎏金梁柱在晨光中泛着冷辉。
“眼下边疆烽火连天,战事危急,朕命你即刻重返军营,统领三军驰援边境,还齐国百姓一片安稳天地!
穆知韫独自跪在大殿中央,素色衣裙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,发髻挽得一丝不苟,眼底却透着如寒刃般的锐利。
臣,遵旨领命!
齐皇缓缓颔首,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而后意味深长地开口。
穆爱卿,你身为齐国唯一的女将军,豆蔻之年便驰骋沙场,立下赫赫战功,朕亲赐你‘长宁’封号。可三年前,你却甘愿卸下盔甲,隐姓埋名嫁为人妻。
安稳日子过久了,莫要忘了你身为长宁将军的使命。这一战,千万不能让天下百姓失望啊。
听到这番话,穆知韫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刺痛,似有针轻轻扎在心上。
随即她挺直脊背,神情愈发坚定:臣定不辜负陛下厚望,定将北蛮敌军逐出齐国边境,还天下苍生太平!
齐皇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:七日之后,待粮草与兵马筹备妥当,你便立刻率军北上!
穆知韫叩首谢恩,双手接过虎符时,指尖却微微一顿,犹豫片刻后开口。
陛下,臣不愿让家人为臣担忧,恳请陛下准许臣继续隐瞒身份。
得到齐皇的应允,穆知韫才缓缓起身,躬身退出大殿。
踏出宫殿大门,穆知韫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暗红面具,抬手戴在脸上,将大半面容遮掩。
这面具,正是长宁将军的标志性信物。
这一刻,皇宫上下无人不知。
那位从不轻易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女将军,时隔三年,终于再度归来。
穆知韫坐上返回府中的马车,才小心翼翼地摘下面具,妥善藏进衣袖。
此刻的她,又变回了众人熟知的寺卿夫人。
回想起齐皇方才的话语,她的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,渐渐飘向三年前。
三年前,她与新科状元邓淮川在街头偶然相遇。
仅仅一眼对视,两人心中便生出别样情愫。自那以后,邓淮川便带着几分笨拙却无比诚挚的心意,对她展开追求。
即便穆知韫谎称自己只是普通商户之女,对他的仕途毫无助益,邓淮川依旧痴心不改,未曾动摇半分。
在京城郊外的姻缘树下,邓淮川曾紧握她的手,郑重许下诺言。
我邓淮川此生心中只爱慕穆知韫一人,此生绝不纳妾。若有半句违背,甘受天打雷劈之罚!
那时的穆知韫,感动得眼眶泛红,泪水在眼底打转,甘愿以商户女的身份,嫁给他为妻。
婚后,她一路陪伴邓淮川步步高升,看着他从新科状元成长为如今的鸿胪寺卿。
可邓淮川,却没能守住当初在姻缘树下许下的诺言……
马车缓缓停下,穆知韫的思绪被拉回现实,从回忆中抽离。
刚走进府门,邓母便身着绫罗绸缎,满身金银首饰,迈着快步迎上来,一开口便是满含怒意的数落。
穆氏!你嫁入邓家三年,连一儿半女都没能生下,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,成何体统!
果然是商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,根本上不得台面!跟墨兰郡主比起来,你简直就是不起眼的山鸡,人家才是真正的金凤凰!
墨兰郡主,便是如今邓淮川放在心尖上的人——沈墨兰。
邓母从一开始就瞧不上穆知韫,如今有了沈墨兰作对比,看她更是百般不顺眼。
穆知韫暗暗掐紧手心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,目光落在邓母身上的金银首饰上,面无表情地开口。
我虽是商户之女,可府中上下的吃穿用度,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银钱置办?
就算我上不得台面,也是我撑起了邓府,养活了府里所有人!
邓母被这番话怼得颜面尽失,脸色扭曲了一瞬,随即冷哼一声。
谁不知道这些日子墨兰郡主卧病在床?我儿为了她,亲自去洪福寺不眠不休地礼佛三天三夜。换作是我,早就主动请求离府,给新人腾位置了!
说完,邓母冷笑一声,甩着帕子转身离去。
穆知韫站在原地,心口翻涌着难以忍受的痛楚,像被巨石重重压住。
自请离府,给新人让位?凭什么?
就在这时,邓淮川身着一身崭新的官袍,从外面回来。
穆知韫正要开口询问,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他领口处,沾染着一抹嫣红的口脂痕迹,那颜色鲜艳刺眼,宛如胜利者无声的炫耀。
还没等她开口发问,邓淮川便先一步说道。
我今日好像在玄武门外看到你了。
穆知韫心尖猛地一颤,以为自己的身份被他察觉,正急着思索如何解释:我那是去
话还没说完,邓淮川便沉下脸,厉声打断她:你是在跟踪我?
穆知韫闻言一怔,才明白他是误会了,连忙解释:我没有跟踪你。
邓淮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,语气中满是嫌弃:我早就跟你说过,我去王府是为了处理公务,并非专程去看望墨兰郡主,你怎么就是不信?
邓淮川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厌弃,像一把锋利的刀,狠狠刺痛了穆知韫的眼睛。
她紧紧攥住双手,努力压制住心口翻涌的情绪,反问他:你去王府,真的是为了公务吗?
可方才婆母告诉我,你为了给墨兰郡主祈福,在洪福寺礼佛三天三夜
邓淮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眼神骤然变得凌厉。
墨兰郡主身份尊贵,为她礼佛祈福,也是为天下百姓积福,自然算公务。
穆知韫,你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?既不能为邓家诞下子嗣,还整日疑神疑鬼,活脱脱像个善妒的妇人,实在让人厌烦!
说完,他猛地一甩袖子,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。
穆知韫望着邓淮川离去的背影,心脏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割开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,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全身。
很快,我们就不会再这样互相厌烦了。
她轻轻抚摸着衣袖中藏着的面具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:从今往后,我的心里,也只会装着天下万民。
2
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。
穆知韫给邓母行完请安礼后,便独自一人离开邓府,前往城外的镇北军营。
她戴着暗红面具,身披银色盔甲,站在练兵场边看着将士们操练,胸腔中隐隐有热血在激荡,似有火焰在燃烧。
这三年来,她虽然因为深爱邓淮川,从未后悔嫁给他。
但也时常会想起从前身披盔甲、上阵杀敌、保卫家国的日子,那些时光在记忆中愈发清晰。
三军阵前,穆知韫迎风站立,声音洪亮而威严,不带一丝波澜却足以震慑人心。
距离出征只剩六天,等粮草全部筹备完毕,本将军将在十五日卯时,率领镇北军北上,赶赴边关支援!
希望各位将士抓紧时间操练,磨利兵器,随时准备奔赴战场!
穆知韫的话音刚落,队伍中便传来一道带着轻蔑的声音。
一个女人,凭什么有资格统领三军?
很快,又有人附和着开口。
就是啊,都已经三年没上过战场带兵打仗了,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本事?说不定以前的战功都是吹出来的!
副将裴毅皱起眉头,正要开口训斥那些议论的将士,却被穆知韫抬手拦住。
她手中的长缨枪在沙地上轻轻一划,留下一道凌厉的弧线,沙尘飞溅。
若是有谁不服,便上来与本将军比试两招!
这话一出口,立刻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士迫不及待地跳上演武场,双手抱拳行了一礼:大将军,得罪了!
话音刚落,那名将士便率先出招,手持长枪朝穆知韫攻了过来。
穆知韫眼神一沉,神色冰冷,身形飞快移动。
手中的长缨枪如同银龙出海,寒光一闪而过,仅仅两招,便将对方手中的长枪挑飞出去,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她的动作快如闪电,在场的将士们都还没反应过来,演武场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,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穆知韫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士,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之气,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。
战场上凭的是真本事,靠的是武艺和智慧,难道女子就不能带兵打仗吗?还有谁不服,尽管上来应战!
下一秒,所有将士齐刷刷地跪下,声音响亮得震彻云霄。
我等愿唯大将军马首是瞻!
离开镇北军营后。
穆知韫摘下面具,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裙,前往京城最大的东珠成衣铺。
她要在出征之前,将自己在京城经营的十几家生意包括茶楼、香料铺和成衣铺,都交给管事们打理。
刚走进成衣铺,穆知韫的脚步便突然顿住,目光落在店内的两个人身上。
只见邓淮川身着锦衣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,眼神紧紧锁在身旁的沈墨兰身上,一刻也没有移开。
店里的绣娘拿着一件精致的成衣,笑着对邓淮川说道。
这位贵人,您家夫人皮肤白皙,这件烟罗衫的颜色最衬她的肤色了,不如就选这件吧?
沈墨兰听到这话,娇羞地看了邓淮川一眼,声音轻柔:我觉得这件挺好看的
面对这样的误会,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解释。
穆知韫的心口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,冷风不断往里灌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邓淮川正要开口说话,余光无意间瞥见穆知韫,眼底的温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色。
他没有丝毫心虚,反而沉下脸,语气中满是讽刺:我前脚刚到这里,你后脚就跟来了,真是好手段啊!
穆知韫喉咙发紧,刚想开口解释,店里的管事却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,恭敬地说道:掌柜,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视察?
听到管事的话,邓淮川的脸色微微一变,看向穆知韫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。
这成衣铺是你的?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?
穆知韫的心口猛地一沉,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这件事哪里需要专门提起?
京城第一女掌柜穆知韫的名号,就算是深宫里的妃嫔们都有所耳闻。
他究竟是有多不上心,才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?
沈墨兰轻轻笑了一声,眼神中带着轻蔑,看向穆知韫说道。
既然你是这家铺子的掌柜,那就由你来为本郡主挑选衣裳吧。
邓淮川以为穆知韫会拒绝,立刻跟着开口,语气中带着命令的意味:别耍性子,好好服侍郡主是你的
话还没说完,穆知韫便点了点头,平静地说道:可以。
邓淮川愣住了,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穆知韫却已经转身,开始为沈墨兰挑选衣裳。
她对店内所有成衣的衣料、款式都了如指掌,挑选出来的每一件衣服,都让人眼前一亮,十分精致。
这是邓淮川第一次看到穆知韫在生意场上干练的模样,眼底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诧异。
沈墨兰却百般挑剔,拿起一件衣服,要么嫌弃颜色太艳丽,要么抱怨款式太老气。
直到穆知韫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衣裙,递到沈墨兰面前。
邓淮川终于皱起眉头,开口说道:郡主,这件鹅黄衣裙与你的肌肤十分相配,不如试试看?
沈墨兰的身体微微一僵,随即露出笑容,柔声说道:既然淮川哥哥想看,那墨兰就试这件。
穆知韫的指尖微微收紧,将裙子递到沈墨兰手中。
沈墨兰接过裙子,看向穆知韫的眼底,却飞快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。
等沈墨兰走进里间换衣服,邓淮川忍不住开口问道:这既然是你的铺子,为什么店里的人都不认识我?
穆知韫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。
是你说的,士农工商,你身处上流阶层,我不过是末流商户,在外应当避嫌,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。我自然不会让这些事辱没了你的名声。
邓淮川的脸色沉了下来,下意识地想要解释:我不是这个意思
话音还未落,里间突然传来沈墨兰的惨叫声。
啊——”
邓淮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立刻朝着里间冲过去,焦急地喊道:墨兰!你怎么了?
穆知韫的心也猛地一沉,连忙跟着跑了过去。
刚走进里间,就看到沈墨兰衣衫不整地被邓淮川抱在怀里,脸上满是泪痕,眼神却带着怨毒,死死地盯着她。
你这个歹毒的女人!竟然敢在我的衣服里面藏针!你可知你犯下的罪过该如何惩处!
3
穆知韫的眼眸骤然一沉,快步上前,从沈墨兰手中拿过那件衣服,仔细地翻看。
果然,在衣服内衬靠近胸口的位置,赫然插着一根银针。
她一眼就看穿了这拙劣的伎俩,沉下脸,目光如同冷箭般射向沈墨兰。
郡主,我们东珠成衣铺开店三年,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。我经营这家铺子多年,绝不会做这种自砸招牌的蠢事。
更何况,这样的手段实在太过拙劣。若是我真的有意要害你,绝不会用如此低级
话还没说完,邓淮川就黑着脸,厉声打断她:够了!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,郡主是千金之躯,如今受了伤,你都难辞其咎!
他猛地一甩袖子,语气变得更加冰冷:本官会将此事如实呈报给大理寺,你好自为之!
穆知韫难以置信地看着邓淮川,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陌生,陌生得让她心慌。
她冷笑一声,语气中满是嘲讽:邓大人,真是好大的官威啊。
邓淮川的身体微微一僵,没想到穆知韫会直接当众反驳他。
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,发现店里的顾客都朝着这边看过来,那些顾客个个衣着华贵,显然都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。
他连忙松开扶着沈墨兰的手,皱着眉头,语气生硬地说道:我这是就事论事
好啊,那我们就来就事论事。
穆知韫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,只是刻意提高了音量,让店里的所有人都能听清她的话。
她举起手中的银针,声音清晰地说道:大家请看,在郡主衣服里发现的是银针。但众所周知,我们东珠成衣铺所有的刺绣工作,一律使用的是金针,从不用银针!
沈墨兰和邓淮川的身体瞬间僵住,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。
邓淮川平日里从不喜欢上街闲逛,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成衣铺,而且是为了陪沈墨兰。
沈墨兰就更不知道这些细节了,她平日里穿的衣服,都是让顶级绣娘到府中量身定制的,这次来成衣铺,不过是为了找机会和邓淮川相处。
穆知韫淡淡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,反问了一句。
难道我能未卜先知,提前知道郡主要来逛我的成衣铺,特意舍近求远,去别的地方买了银针,就为了在衣服里藏一根,扎郡主一下吗?
周围的顾客们听到这话,纷纷低声笑了起来,看向沈墨兰的眼神也变得异样。
沈墨兰的脸上再也挂不住,心中怒火中烧,正准备发作,却被穆知韫的眼神震慑住。
穆知韫那双清冷的眼睛里,透着一股锐利的光芒,仿佛能看穿人心,让人不敢直视。
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,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势?
穆知韫移开目光,看向邓淮川,扯了扯唇角,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。
你若是想将此事呈报给大理寺,尽管去。只是你要想清楚,这件事闹大了,最后损害的,可是郡主的名声。
邓淮川的脸色黑得像锅底,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可沈墨兰这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,眼眶泛红带着哭腔说道:淮川哥哥,我不想待在这里了
他只好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思绪,带着沈墨兰匆匆离开了成衣铺。
穆知韫没有再看他们离去的方向,很快收起眼底的情绪,扬起温和的笑容,热情地招呼着店里的客人。
之后她把管事叫到一旁,又仔细叮嘱了几句店铺事宜,这才转身走出成衣铺。
接下来的时间里,穆知韫又去了其他几家自己经营的铺子,逐一安排好各项事务,直到天边染上暮色,才踏上返回邓府的路。
侍女秋儿早已在邓府门口等候,看到穆知韫的身影,立刻带着焦急的神色快步迎了上去。
夫人,出大事了!大人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,现在正和老夫人在正厅等着您呢!
穆知韫微微皱起眉头,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。
她没有说什么,径直朝着正厅走去。
邓母一看见她进来,立刻怒气冲冲地朝着她快步走来,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!
你还有脸回这个家!真是造了天大的孽!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?!
嫁进来三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也就罢了,心思竟然这么狠毒,敢在郡主的衣服里藏针,你是想把我们整个邓家都拖入灾祸里吗?
穆知韫被打的那半边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,她紧紧攥起双手,指节微微泛白,声音也冷得像冰。
事情早就解决了,婆母何必还揪着不放继续指责?难道您是巴不得邓家被官府定罪吗?
邓母被这番话怼得怒火更盛,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:你!你这
邓淮川迈步走上前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目光冷冷地盯着她。
穆知韫,你确实有手段,大齐的律法治不了你的罪,但我邓家的家法却能制裁你!
穆知韫满眼都是难以置信,盯着他反问:家法?
邓家啥时候有过所谓的家法?
邓淮川将一本崭新的册子狠狠丢到她脸上,册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:这是我今天刚拟定的五十三条家法。
你今天的所作所为,已经触犯了举止轻慢、说谎欺瞒、蓄意谋害等好几条家法,应当受五十记戒鞭之罚,再罚跪一天,好整顿邓家的家风!
4
穆知韫终究没能避开,额角被砸出一道伤口,鲜红的血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。
她抬手拭去那滴殷红,却在眉眼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霞。
目光扫过地上墨迹未干的家法木牌,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轻笑。
为了替她出气,你倒真是费尽心机,无所不用其极
邓淮川的视线在她脸上的血迹上定格了片刻,才缓缓移开,沉声道:我所作所为,皆是为了公义。
你身为鸿胪寺卿的夫人、邓府的当家主母,言行举止都该恪守礼教,克己复礼。
邓母脸上的喜色根本藏不住,连忙凑上前附和:是啊!我儿身为邓家家主,从严治家有何不妥?难道还要纵容不守规矩之人?
穆知韫凝望着邓淮川,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
既然是家主,就该以身作则!你背信弃义、混淆是非、蓄意栽赃,若按家法,又该受多少戒鞭之罚?
这番话一出口,邓淮川与邓母双双愣住,满脸惊愕。
尤其是邓母,在她眼中,穆知韫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户之女,怎会有这般锐利的谈吐与慑人的气势?
邓淮川愣了一瞬,随即眼中布满失望,凝视着她问道:在你心里,我竟是这样的人?
穆知韫面色丝毫未变,反问道:这句话,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?
你身为我的夫君,当众与郡主举止亲密,回过头来却要治我的罪,甚至不惜动用私刑
邓淮川,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!
邓淮川很快回过神来,原来穆知韫反应如此激烈,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吃醋。
于是他放缓了语气,解释道:这并非动用私刑。
你若真得罪了郡主,日后定然少不了苦头,如今早些受罚了结此事,也是为了你好。
可话音刚落,他话锋又陡然一转:若你乖乖待在府中侍奉婆母,不四处抛头露面,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?
说到底,还是你身为商人,贪欲太重,被欲念迷了心窍。
穆知韫被他这番歪理气得发笑,缓缓点了点头:你说得倒是有理。
她转身,径直对身后的秋儿吩咐。
去账房传我的话,往后不许邓府任何人从铺子的账面上支取分文!这府里上上下下,有邓大人的俸禄支撑,已然足够。
秋儿重重颔首:奴婢明白您的意思!
话音未落,她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,邓母下意识想阻拦,却连衣角都没碰到。
邓母一只手抚着起伏的胸口,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穆知韫,厉声骂道:你这贱妇是想活活气死我不成!
邓淮川脸色骤然一变,急忙喊道:母亲!
他再也顾不上其他,一边慌忙派人去请大夫,一边搀扶着邓母往后宅走去。
穆知韫懒得跟过去自讨没趣,平白受那闲气。
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,早早便歇息了。
第二日天刚亮。
穆知韫起床梳洗完毕,便走到书案前,铺好宣纸,研好墨汁,提笔写下三个遒劲的大字
和离书!
“……解怨释结,从此不再相恨,一别两宽,各自寻得欢喜
笔尖落下的每一笔每一划,都写尽了这三年来的委屈心酸与满心痛楚。
和离书尚未写完,邓淮川却匆匆闯了进来。
他连眼角都没往桌案上瞟一眼,一开口便是满满的责问。
母亲被你气得心疾发作,直到后半夜病情才稳住,你却整整一夜都没过去侍奉!穆知韫,你到底还想闹到什么时候?
穆知韫放下手中的笔,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。
既然婆母是被我气病的,那我若是过去,岂不是会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?
邓淮川脸色一沉,怒斥道:穆知韫,你简直不配为人妻!
这些年,她听够了他的指责,从前听到这些话还会心如刀割,如今只剩下满心的不耐。
她皱了皱眉,反问道:所以呢?你今日来,是为了指责我,还是要对我动家法?
邓淮川沉沉地盯着她,眼神中满是不解: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?
他失望地摇了摇头,说道:我今日来,是有要事与你说。
因为你藏针的事情,我与郡主有了肌肤之亲,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。
为了对郡主负责,我准备以正妻之礼求娶郡主日后,你便做妾室吧。
5
穆知韫即便早已有所预料,听到这话时,心口还是猛地一沉。
你要将我贬为妾室?!
若是在三年前,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。
自己放弃将军身份,执意嫁给邓淮川,换来的结局,竟是这样的奇耻大辱
她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,凝视着邓淮川。
邓淮川,你难道忘了当初亲口立下的誓言?你说此生只心悦我一人,绝不纳妾,若有违背
天打雷劈四个字还没说出口,就被邓淮川皱着眉头打断。
我都说了,郡主身份尊贵,我会以正妻之礼迎娶她!这怎么能算是纳妾?
穆知韫愣了一瞬,才彻底反应过来。
他娶沈墨兰是明媒正娶的正妻,而非纳妾,所以在他看来,这样就不算违背当初的誓言?
邓淮川顿了顿,又接着说道:更何况,是你先不守孝道,你可知你已触犯了七出之条?我本可以直接休了你!
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,心中无比清楚。
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邓淮川,早就已经死了。
穆知韫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屈辱感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邓淮川,我穆知韫从来都不是任人羞辱、随意拿捏的软柿子!
她冷着脸低下头,继续飞快地将和离书写完。
邓淮川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只觉得心头烦闷不已。
郡主素来不喜欢打理家事,往后府里的中馈依旧由你执掌,只要你给郡主应有的正妻尊重便够了。
他又补充道:作为补偿,你之前经营的那些铺子,依旧可以继续打理,我和母亲不会再干涉。
穆知韫瞬间便明白了。
他们是想继续从她这里拿钱,却又要她乖乖让出正妻之位。
她扯了扯唇角,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然后将纸推到他面前。
不必如此麻烦,你签下这封和离书,我自会为郡主腾出正妻之位。
和离?”邓淮川这才看清她写的是什么,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。
他脸色一沉,开口说道:我之前说要休你,不过是一时赌气的话,你何必当真!难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墨兰?
若是因为成衣店的事情,只要你肯主动让步,我可以代郡主向你道歉。
穆知韫平静地开口:我不需要你的道歉,只想要你在这上面签字。
邓淮川见她态度如此坚决,眼中顿时一片森寒: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和离?
穆知韫毫不犹豫地回答:是!
邓淮川的眼神越发晦暗,他盯着和离书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开口。
好!要我签字也可以,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。
穆知韫皱起眉头,问道:什么事?
邓淮川又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,慢悠悠地说道。
后日便是母亲的寿宴,可母亲昨日气急攻心,到了夜里又染上了风寒。
我记得你有一块开过光的和田玉,你将那块玉借给母亲,也好帮她驱邪避害。
穆知韫的心猛地一颤,下意识攥紧了双手。
生病本该请大夫诊治,那块玉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,我不可能借给你!
邓淮川沉声道:你现在仍是邓家的主母,本就该为母亲尽孝,更何况只是借几日而已。
等寿宴结束,我便与你签下和离书,届时定会将玉佩完璧归赵。
穆知韫深吸一口气,对一旁的秋儿说道:秋儿,去把我放在匣子里的玉佩取来。
秋儿领命,很快便将玉佩取了过来。
穆知韫握着那块通体洁白、毫无瑕疵的玉佩,手心传来一丝微凉,心中却泛起几分怀念。
过了许久,她才依依不舍地将玉佩递给邓淮川。
记住你说过的话,寿宴结束后,不仅要将玉佩完好无损地还给我,还要签下和离书。
她目光落在玉佩上,又着重强调了一句:别胡乱折腾,它终究只是一块装饰用的玉佩,没有治病救人的功效。
邓淮川凝视着她,嘴角似乎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。
你根本不懂我这么做的用意……”
不等穆知韫再追问,他便接过玉佩,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嘲热讽。
罢了,你们商人向来这般看重身外之物,你且放心吧。
说完,他一甩袖子,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。
穆知韫不知道他又为何突然不高兴,也懒得追问,开始收拾行李,为离开邓府做准备。
可没过多久,院子里忽然传来沈墨兰那矫揉造作的声音。
听闻穆小姐为表孝心,将父亲留下的遗物借给老夫人驱邪避害
话音未落,沈墨兰便迈步走了进来,手中把玩着东西,说道:不巧,本郡主这里也有一块玉佩,不知有没有这样的功效?
穆知韫转身看去,瞳孔骤然一缩,眼神中满是震颤。
只见沈墨兰手中把玩着的,正是一块洁白无瑕的和田玉,她眼中带着恶毒的笑意,死死盯着穆知韫。
穆知韫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,瞬间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沈墨兰眼底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。
这块玉佩,是淮川哥哥刚刚亲手赠与本郡主的,不知道和穆小姐父亲的遗物比起来,哪一块更好?
第6章
穆知韫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,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,指节泛白。
事到如今,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什么驱邪避害,不过是邓淮川骗她交出玉佩的借口!
穆知韫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:这块玉佩只是我借给邓淮川的,还望郡主归还。
沈墨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佩,眼神中满是轻蔑:你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,有什么资格跟本郡主抢东西?
我告诉你,不止是这块玉佩,就连淮川哥哥,也只能是我的!
穆知韫精致的眉眼间染上怒意,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如刀。
邓淮川我不稀罕,我只要回属于我的玉佩。
沈墨兰将玉佩高高抛起,又接住,眼神中满是挑衅:我是郡主,就算不还你,你又能如何!
穆知韫听到这话,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,怒火几乎要冲破头顶。
下一秒,她身形一动,掌风裹挟着凌厉的肃杀之气,朝着沈墨兰直袭而去。
此刻的她,早已顾不上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,满心只想夺回父亲的遗物。
沈墨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惨白,瞪大了双眼,惊恐地喊道:穆知韫,你疯了吗?!
就在穆知韫的手即将碰到玉佩的时候,邓淮川突然冲了进来,一把将沈墨兰护在怀里。
穆知韫!你竟然为了一块玉佩,敢对郡主动手,你是活腻了吗?!
穆知韫扑了个空,愤怒地瞪着邓淮川。
邓淮川,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!你前脚才从我这里借走,后脚就转手送给沈墨兰,你凭什么这么做!
邓淮川脸上有些挂不住,但还是强词夺理道:墨兰很快就要过门,日后都是一家人,一块玉佩而已,你何必这么小气。
沈墨兰靠在邓淮川怀里,故意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,看着穆知韫。
商户女就是商户女,连一块玉佩都看得这么紧,既然你这么想要,本郡主还给你就是!
说完,她随手将玉佩扔在地上。
穆知韫来不及去接,只能眼睁睁看着玉佩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,眼眶瞬间变得猩红。
父亲唯一的遗物,就这样毁于一旦
她抬起头,死死瞪着沈墨兰,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。
有那么一瞬间,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,取了沈墨兰的性命!
邓淮川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杀意,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,放缓了语气劝道。
知韫,你冷静点,玉佩碎了也拼不回来了,回头我送你更好的
他说着,带着几分心疼的神色上前,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安抚。
可他的手还没碰到穆知韫,就被她侧身躲开了。
穆知韫闭上双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眼时,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克制的模样。
邓淮川,就算玉佩碎了,你之前的承诺也必须兑现。
邓淮川没想到她此刻还在提和离的事情,身形微微一僵,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。
他沉默了片刻,移开视线,低声说道:放心,等母亲寿宴过后,我自会签下那封和离书。
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,话音刚落便匆匆转身离开,仿佛在逃避什么。
沈墨兰不甘地瞪了穆知韫一眼,却也不敢再多做什么,连忙跟在邓淮川身后走了。
穆知韫没有理会他们,只是缓缓蹲下身子,将地上的玉佩碎片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拾起,放进贴身的香囊里。
爹,我真的后悔了
带着颤抖的呜咽声,转瞬就被窗外的西风吹散,消失无踪。
寿宴当天。
邓府上下挂满了红灯笼,处处张灯结彩,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。
前来祝寿的大多是京中的勋贵大臣,他们得知邓淮川不久后就要迎娶墨兰郡主,纷纷前来攀附结交。
沈墨兰虽然还没正式过门,却堂而皇之地坐在邓淮川身边,声音娇俏地说道。
淮川哥哥,明日你陪我去山上挂同心锁好不好?我听说,挂了同心锁的有情人,就能永远在一起了。
她一边说着,一边故意抬眼看向穆知韫,眼神中满是挑衅。
邓淮川也下意识地朝穆知韫看了一眼,见她脸上毫无反应,目光微微一沉。
但他还是带着宠溺的语气,对沈墨兰说道:好,都听你的。
一旁的太傅忍不住感慨道:邓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,倒让老夫想起了当年冠绝天下的长宁将军,听说两日后她就要率领三军北上了。
也不知道她消失了三年,如今的风姿还能不能比得上从前。
穆知韫听到长宁将军四个字,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,却没有说话。
这时,邓淮川的眉梢却染上了几分笑意,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说道。
像长宁将军那样卓越无双的女子,自然不会让人失望。
坐在另一侧的官员也忍不住附和道:当年本官有幸见过长宁将军一面,那风采,真是让人过目难忘!
他说着,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穆知韫身上,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。
真是奇了!我看邓夫人的身形竟与当年的长宁将军一模一样!
7
穆知韫感受到邓淮川投来的晦暗目光,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。
她正想随口说句话敷衍过去,却听到邓淮川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。
大人说笑了!长宁将军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,而穆氏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,只会打理银钱琐事,拿她与长宁将军相比,实在是有辱将军的威名。
当着这么多京城勋贵的面,邓淮川竟然直接将穆知韫贬低到了尘埃里。
可这番话虽然难听,却又让人无法反驳。
一时间,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穆知韫,眼神各异,有同情,有嘲讽,也有好奇。
穆知韫仅轻轻勾了勾唇角,一言未发。
明知自己在邓淮川眼里竟是这般鄙陋,她此刻心中翻涌的却只有庆幸。
幸好当初从未以真实面容示他,没让邓淮川知晓自己便是长宁将军,方能这般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。
沈墨兰听着邓淮川话语间毫不遮掩对长宁将军的推崇,心底的嫉恨如同藤蔓般疯长。
于是她将满肚子的怨气全撒在穆知韫身上,故意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。
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和长宁将军相提并论,更何况本郡主与长宁将军是手帕之交,我可以作证,穆氏和长宁将军半分关系都没有!
穆知韫这才缓缓抬眸,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,看向沈墨兰。
你与长宁将军是手帕之交?可人家真的知道这件事吗?
沈墨兰当众丢了脸面,望向穆知韫的眼底,怨毒之色愈发浓烈。
这是自然!凭本郡主的身份,能与长宁将军交好有什么好奇怪的?你真是见识短浅,如同井底之蛙!
邓淮川也沉下脸来,对着穆知韫厉声呵斥。
够了!别在这里丢人现眼,郡主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!
穆知韫深深看了邓淮川一眼,眼底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。
她扯了扯嘴角,终究什么都没说。
反正过了今晚,他们就要和离,自己也即将离京出征,又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?
宴会渐渐接近尾声,穆知韫以身体不适为借口,提前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她从箱中取出一份放奴书和一袋沉甸甸的银两,郑重地放在秋儿手中。
我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邓府,你也不必再在这里做奴做婢,拿着这些钱去做点小生意,或是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吧。
秋儿的眼眶瞬间红了,当即跪下给穆知韫磕了三个响头。
秋儿多谢夫人恩典!
穆知韫洗漱完毕,刚在床榻上躺下,一阵虚浮不稳的脚步声就从远及近传来。
下一秒,一具带着暖意的身体就贴在了她的后背。
邓淮川身上浓烈的酒气瞬间涌入鼻腔,一只大手直接顺着她的衣摆探了进去。
知韫,你终究还是我的夫人,就该陪我行夫妻之事
带着醉意的含糊话语还没说完,穆知韫就猛地翻过身,一记利落的手刀砍在他的后颈。
邓淮川当即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穆知韫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脸,眉头紧紧皱起,几乎拧成了疙瘩。
他白天一边和沈墨兰浓情蜜意,一边对自己百般嘲讽。
如今喝了酒,倒想起找她来泻火?
她越想越气,抬脚就将邓淮川踹下了床。
第二天,邓淮川从冰冷的地上醒来,只觉得太阳穴、后颈,还有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剧痛。
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,面色阴沉地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穆知韫,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。
穆知韫就直接将一份和离书拍在桌上:婆母的寿宴已经过了,你该遵守之前的诺言了。
邓淮川盯着面前的和离书,脸色变得越发难看,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穆知韫!你任由我在地上躺了一整夜不管不顾,我一醒来你就急着要和离?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心!
听着他这番话,穆知韫只觉得无比讽刺。
邓淮川,签下和离书,你我从今往后就再无任何瓜葛,关心你这种事,本该是墨兰郡主该做的。
邓淮川捏着和离书的手猛地攥紧,指节泛白,望向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。
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沉重:你可想清楚了,今日若是真的和离,日后就算你想回来做妾,都没这个可能!
穆知韫只淡淡回了一句:我绝不会后悔。
邓淮川见她态度如此坚决,心中的怒火越发汹涌。
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与痛楚。
他赌气似的拿起笔,草草签下自己的名字:我等着你回来求我的那一天!
穆知韫却什么都没说,直接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,绕过他大步向外走去。
邓淮川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,心头一阵堵塞,却又很快强行压下了这种异样的情绪。
他笃定,不出两天,穆知韫必定会哭着回来求他。
出征的那天,京城里所有百姓都来城外送行,想亲眼看一看长宁将军的风采。
城门外,十万镇北军严阵以待,将士们个个身披铠甲,眼神坚定而刚毅。
穆知韫戴着面具、身披厚重甲胄,手握长枪伫立在军阵前方,身姿挺拔,光芒耀眼。
齐皇亲自前来为将士们壮行,对着穆知韫说道:此次出征,是为了守护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齐国百姓,这一战,只能胜,不能败!
穆知韫端着一碗壮行酒,眼底满是坚定之色。
请陛下放心,镇北军全体将士定当誓死守卫齐国疆土,不将敌人彻底击退,绝不班师回朝!
话音落下,她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,随即抬手将碗掷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这是破釜沉舟的决心,更是视死如归的勇气。
所有将士齐声高呼:守卫疆土,不胜不归!
磅礴的气势直冲云霄,伴随着无数碗具摔碎的声响,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振奋。
出发!
穆知韫翻身上马,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驶出城门。
十万大军朝着边关方向进发,属于镇北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。
穆知韫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,心底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决绝。
这一去,她必定要让天下恢复太平!
8
高耸的城墙上,邓淮川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远处那道挺拔纤细的身影上。
不知为何,他脑海中竟莫名地将长宁将军的身影与穆知韫重叠在了一起。
下意识地,他轻声喊了一句:穆知韫
身旁的沈墨兰听到这话,脸色瞬间一变,眼底的嫉妒之色愈发浓烈。
淮川哥哥,你和她已经和离了,难道你还在惦记着她?莫非是后悔要和我结亲了?
邓母生怕这门好亲事泡汤,连忙开口说道。
那贱蹄子待在邓府,只会玷污我们邓府的门楣,怎么配和郡主相提并论!
邓淮川也觉得自己是疯了,脑子里竟然会冒出穆知韫就是长宁将军这种荒唐的念头。
想到这里,他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。
母亲说得对,那种女人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。
他已经想好了,若是穆知韫真的回头来求他,往后也只配做个外室。
两年后,长宁将军率领镇北军成功击退北蛮,大获全胜,班师回朝。
齐皇亲自前往城门迎接,特意准许长宁将军与自己同乘御辇,还下令摆设庆功宴,犒劳三军将士。
御花园内。
穆知韫脱下了厚重的甲胄,解开了束发的马尾,换回了寻常女子的服饰。
只有脸上,还戴着那副独属于长宁将军的面具。
她正准备前往宴会厅赴宴,没曾想,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:穆知韫!
邓淮川出现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。
你当初不是说绝不后悔吗?这两年过得不好,就想办法混进宫来找我了?
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,今日皇上大赦天下,你还是趁早离开,或许还能免去
话还没说完,前方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,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。
邓大人,恐怕是认错人了吧?
邓淮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连忙朝她拱手行礼。
长宁将军见笑了,下官方才把您误认成了下官那位赌气离家两年的夫人。
故人重逢,穆知韫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嘲讽。
到了如今这个时候,邓淮川竟然还觉得她当初离开,只是在赌气
可据本将所知,你早已与穆氏和离,如今又为何还称她为夫人?
邓淮川听到这话,眸子陡然亮了起来,没想到眼前这位杰出的人物,竟然这么了解自己的私事。
他正想再说些什么,邓母刻薄的声音却从另一边传了过来。
穆知韫?你这个弃妇竟然还敢出现在皇宫里,是谁给你的胆子!莫不是已经当了别人家的小妾,真是下贱!
沈墨兰跟着邓母一起出现,也死死盯着穆知韫的背影,不顾仪态地厉声呵斥。
今日可是长宁将军和镇北军的庆功宴,你一个商户女也配出现在这里?你们这些奴才还不赶紧把她赶走,若是冲撞了贵人,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!
邓淮川的神情骤然变了,紧张地看了一眼穆知韫,正要开口阻止。
穆知韫已经转过了身,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。
你们一家人可真是有意思,接二连三地上来辱骂本将。
邓母和沈墨兰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具,顿时浑身一颤,瞬间没了声音。
邓淮川眼底闪过一丝嫌弃与不耐,上前一步,对着穆知韫行礼致歉。
家母和内子见识浅薄,还望长宁将军不要见怪,下官改日必定亲自登门赔罪。
说完,他便带着沈墨兰和邓母匆匆离开了。
穆知韫神情淡漠地收回目光,抬步朝着宴会厅走去。
庆功宴上。
邓淮川还在回想着刚才与长宁将军接触的那一幕,就听到有人感慨道。
听说今夜的庆功宴上,长宁将军会摘下面具,以真实容貌示人!
真没想到有生之年,竟然能有幸一睹那位冠绝天下的长宁将军的真容!不知会是何等出众的模样?
邓淮川的心神不禁一动,目光落在了坐在主位之下的长宁将军身上,眼底渐渐染上了一抹期待。
若是能与这样的女子结为夫妻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他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穆知韫的身影。
邓淮川双眸微微沉了沉,只觉得索然无味。
穆知韫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商户女,又怎么能和长宁将军相提并论?
就在这时,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宴会中响起:陛下驾到!
在场所有人都立刻跪了下去,恭敬地行礼。
陛下万安!
等到齐皇落座之后,众人这才起身,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齐皇眉宇间带着一丝愉悦,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,沉声开口说道。
此次与北蛮的战役,长宁将军率领镇北军大获全胜,让齐国往后近二十年都无需再受战争之苦!
长宁,你想要什么奖赏?尽管说出来,朕都准你!
邓淮川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,心跳莫名加快,眼底甚至染上了一抹迫不及待。
沈墨兰看到他眼底的深情,暗暗掐紧了指尖,眼底的嫉妒几乎快要藏不住了。
穆知韫却没有看他,依旧不卑不亢地走到宴会中央,对着齐皇单膝跪地。
臣此次征战,侥幸不辱使命,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国百姓,但臣确实有一个请求,还望陛下准许。
下一刻,穆知韫抬手抚上脸上的面具,在众人的注视下,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。
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!
邓淮川看清长宁将军面具下的那张脸时,瞬间如同遭了雷击一般,难以置信地喊道。
穆知韫?!
9
邓淮川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,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,那面具之下的脸,竟然真的是穆知韫!
他近乎失控地盯着穆知韫那张洁白无瑕的脸,嘴里喃喃自语。
这怎么可能若是她真的是长宁将军,为何会任由我们蹉跎了她那三年时光。
沈墨兰此刻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炸开,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,却丝毫没有察觉。
这不可能!长宁将军绝不可能是穆知韫!她凭什么能有这样的身份!
邓母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,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。
那贱蹄子如果真的是长宁将军?!那我当年在邓府那样对她,她为什么不反击
他们三人的声音不算小,余音还在大殿中回荡,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又诧异地看向了他们。
甚至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,离他们远了些。
只觉得这三个人是得了失心疯,竟然敢在齐皇面前如此失态!
齐皇的眸光微微沉了沉,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。
朕正在说话,你们莫不是想替朕来回答长宁将军的请求?
一旁的太监总管读懂了齐皇的眼神,立刻扬声怒斥。
大胆!陛下正在和长宁将军对话,谁允许你们擅自插话的!
来人!把这三个人给朕押上来!
一瞬间,大殿中涌入了不少御林军。
穆知韫神色淡漠,脸上没有丝毫变化,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邓淮川强行绷直了身体,紧紧攥着拳头,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。
沈墨兰则嫉妒得几乎要发狂,死死地盯着穆知韫。
而邓母早已被吓得变了脸色,眼底满是惊恐。
邓淮川被御林军按得跪了下去,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。
陛下,此事纯属误会,臣只是太过思念妻子,两年不曾相见,一时之间失了分寸,还望陛下恕罪!
齐皇用凌厉的目光看向邓淮川。
可朕却听说,你已经和魏兴王的女儿沈墨兰定了亲,你思念的又是哪位妻子?
邓淮川在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中,额头忍不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沈墨兰此刻却已经顾不上其他了,面目狰狞地指着穆知韫。
陛下,您千万不要被这个弃妇骗了!她不过是一介商户女,两年前就被淮川哥哥休弃了,怎么可能转头就变成了长宁将军!
这贱人根本配不上长宁将军的身份!还望陛下明察!
显然,此刻的沈墨兰已经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。
听到沈墨兰的话,周围所有官员都震惊不已,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。
长宁将军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四品官员的妻子,还被休弃过,墨兰郡主莫不是真的疯了?!
大殿另一侧,有位官员的夫人认出了穆知韫就是之前见过的店铺掌柜,忍不住开口说道。
这长宁将军的脸,确实和那位穆小姐一模一样,而且她也确实曾是邓淮川的妻子,只是听说后来已经和离了。
呵,长宁将军何等尊贵的人物,他邓淮川竟然敢休弃长宁将军,转而去娶墨兰郡主,真是瞎了眼,现在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!
谁说不是呢,墨兰郡主说到底也只是异性王的女儿,论起身份地位,就算是魏兴王见了长宁将军,都要客气几分。
邓淮川听着周围的议论声,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,心中的不安与慌乱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那个让他百般轻视的穆知韫,竟然就是他一直推崇的长宁将军!
邓母显然是相信了沈墨兰的话,也颤颤巍巍地开口。
妾妾也可以作证,这贱蹄子当年是亲自写下和离书,和我们邓家一刀两断的!
一直沉默的穆知韫,此刻却面色淡然地扯了扯唇角,语气中满是嘲讽。
在御花园的时候,你们三人就接二连三地羞辱我,如今到了陛下面前,依旧这般不知收敛,我倒是想问问,如今这大殿之上,我不是长宁将军,难道还有别人该是吗?
10
邓淮川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穆知韫,直到此时此刻,他才终于想明白了所有事情!
长宁将军消失了三年,他就和穆知韫成了婚,两年前长宁将军出征,穆知韫也跟着消失不见。
难怪她们二人的身形会如此相似,原来她们从始至终就是同一个人!
齐皇彻底没了耐心,厌烦地看着他们三人。
放肆!穆爱卿乃是朕亲自册封的大将军,难道朕还会认错人不成!岂容你们一再质疑,来人,把他们打入诏狱,等候发落!
邓淮川的瞳孔骤然收缩,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死死攥紧,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还望陛下开恩!此事与臣的母亲毫无关联,所有罪责臣愿一人承担!
邓母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,满心都是翻涌的悔恨,她眼神怯懦地望着穆知韫,说话时结结巴巴。
知韫啊,我们邓家待你并不算差,你看在和淮川成婚三年的情分上,就帮我们求个情吧!
穆知韫听到这话,一声冷嗤从唇边溢出,随即对着齐皇单膝跪地。
陛下,邓家这三年里是如何苛待臣的,所有细节都能查得一清二楚,今日这事,臣不愿扫了陛下的雅兴,一切都听凭陛下发落。
沈墨兰的脸颊一阵白一阵青,眼底满是化不开的不甘与嫉恨。
她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,那个曾被她视作低贱商户女的穆知韫,竟能摇身一变,成为人人敬仰的长宁将军!
齐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御座的边缘,目光沉沉,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处置眼前这几人。
一时间,大殿中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闷,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就在这僵持的时刻,坐在齐皇身旁的兰贵妃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陛下,今日终究是长宁将军的庆功宴,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,依臣妾之见,不如就罚邓大人一年的俸禄,再让墨兰郡主与邓大人亲自向长宁将军赔罪,陛下觉得这样如何?
兰贵妃一边说着,一边仔细观察着齐皇的神色,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,连忙转头看向沈墨兰。
墨兰,还不快点向陛下和长宁将军道歉。
兰贵妃平日里本就与魏兴王府来往密切,此刻看似在帮邓淮川,实则是在为沈墨兰开脱。
沈墨兰将掌心掐得生疼,可她心里清楚,眼下这个局面,自己必须低头认错。
她对着齐皇行下大礼,语气带着几分勉强的恭敬:陛下,臣女方才见到旧识,一时情绪失控失了分寸,冲撞了陛下,臣女日后必定好好反省,绝不再犯。
说完这句话,齐皇紧绷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。
沈墨兰满含屈辱与不甘,对着穆知韫行下庄重大礼,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。
长宁将军,还望您宽恕臣女方才的冒犯之举,改日臣女必定亲自登门赔罪!
穆知韫难得绽开一抹笑颜,那笑容恰似万年冰川骤然消融,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怔在了原地。
她眼神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望向沈墨兰:瞧见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郡主行这般大礼,想来你该是已然认清自身过错了,既然如此,要朕宽恕你也并非不可。
沈墨兰的掌心早已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,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下,掩去了眼底深藏的恶毒算计。
邓淮川凝视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穆知韫,心底泛起阵阵涟漪,竟全然将沈墨兰抛在了脑后。
陛下恕罪,臣往后必定严格约束自身言行,绝不再犯下今日这般过错。
话音落下,他望向穆知韫的眼眸中,悄然多了一丝温柔情意。
知韫,从前是我糊涂,错把鱼目当成了珍珠,往后我定会尽力弥补这份过错。
穆知韫微微蹙起眉头,只觉得心中一阵反胃,莫名被恶心到了。
齐皇将目光投向穆知韫,语气温和地问道:穆爱卿,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?
穆知韫俯身行揖礼,面对这些不痛不痒的惩处,她沉默了片刻。
臣多谢陛下为臣讨回公道。
即便这惩处算不上严厉,可其中的意味已然十分明了齐皇为了穆知韫,不惜驳了魏兴王与邓淮川的颜面。
这场庆功宴落幕之后,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,迅速在京都城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。
几乎家家户户都传遍了穆知韫的画像,大多数曾经认识穆知韫的人,见了画像都不由得惊叹连连。
谁也未曾想到,先前那个不起眼的商户女子,竟然就是素来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长宁将军。
11
夜幕缓缓降临,议事殿内,齐皇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穆知韫。
后日太子从晋州返回之后,你便与他一同前来商议北蛮求和之事。
穆知韫点头应下,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:陛下,今日臣曾向您恳请一事,还望陛下能够应允。
齐皇深邃的瞳孔中看不出半分情绪,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疑惑。
你且说来听听。
穆知韫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,却又带着一丝期盼。
年关即将来临,臣希望陛下能赐予镇北军半月的休沐时间,让将士们得以回家探望亲人,一家团聚共度佳节。
齐皇闻言,难得露出了一丝怔忡之色,放下了手中正在处理的事务,陷入了片刻的沉思。
你执意推辞朕赐予你的王侯封号与奖赏,只为了给镇北军求来这样一个待遇,你觉得这样值得吗?
穆知韫没有丝毫犹豫,斩钉截铁地回答:值得。
他们都是与臣一同出生入死的好伙伴,更何况臣如今所拥有的,已经足够多了,此生臣都会为齐国征战沙场,别无其他奢求!还望陛下成全!
齐皇轻轻叹息一声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,缓缓点了点头。
齐国有你这样的忠臣良将,实在是天下百姓的幸运。
穆知韫磕头谢恩:齐国能有陛下这样贤明的君主,才是天下百姓的福气。
等穆知韫从皇宫出来时,夜色已经愈发浓重了。
穆知韫回到了齐皇赐予她的府邸将军府。
就在她刚准备踏入府门的时候,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语。
知韫你为何不肯告诉我真相?
穆知韫的神色瞬间收敛,看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邓淮川,眼底只剩下一片淡漠。
告诉你?
邓淮川,我真庆幸当初谎称自己是商户女子骗了你,不然我也不会知晓,你竟然如此轻视我。
邓淮川的心中翻涌着深深的悔恨,忍不住向前迈出了一步。
若是你从一开始就告知我实情,或许我们之间
够了!
穆知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,向后退了两步,与他保持着距离,只觉得心中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。
我和你之间,早就已经结束了!
还有,我如今是朝廷一品大将军,邓大人最好还是注意君臣礼仪,否则下次我绝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既往不咎!
说完这番话,穆知韫也不管邓淮川此刻是何种反应,径直转身回到了府邸之中。
邓淮川望着紧闭的府门,眼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晦暗不明。
这两日,穆知韫的将军府几乎要被前来巴结讨好的人踏破了门槛,她索性直接跟管家吩咐,摆一场宴席,一次性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。
管家满脸笑容地领了命令,下去着手准备了。
穆知韫一家皆是忠烈之士,就连家中其余的亲人,也都战死在了沙场上,如今府中只剩下她一人,因此府邸里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慌。
这一天,丫鬟春禾急匆匆地跑了过来,语气焦急地开口说道。
将军!太子殿下来府中了!
穆知韫擦拭红缨枪的指尖微微一顿,随即起身前往前厅迎接太子。
此刻,一身玄色衣袍的太子沈霖正坐在前厅之中,姿态优雅闲适,一举一动都尽显皇家贵气。
穆知韫恭敬地行礼:太子殿下万安。
太子殿下刚返回京都,想必事务繁忙,怎会有空前来臣的府邸?
沈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,起身将她扶起。
本宫自然是特地来恭喜你得胜归来的。
穆知韫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,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,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臣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。
沈霖随即话锋一转,提起了另一件事。
听闻北蛮会派遣使臣前来商议求和之事,今日你便随本宫一同入宫商议此事吧。
穆知韫微微颔首,今日她本就需要入宫,因此并未拒绝。
前往皇宫的马车上,沈霖饶有兴致地凝视着穆知韫,眼中带着笑意说道。
两年未见,知韫你倒是比从前有了不少变化。
12
被沈霖这样盯着,穆知韫一时间有些不自在。
人总是会变的,臣并不反感如今的自己,反而很喜欢现在的状态。
沈霖淡淡笑了笑,对于她的这番话,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。
皇宫之中。
沈霖与穆知韫一前一后走进殿内,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他们都没料到的人邓淮川。
穆知韫无视了邓淮川那灼热的目光,单膝跪地,恭敬地说道:陛下万安。
沈霖抬手行揖礼,语气温和地喊道:父皇。
齐皇微微点了点头,却没有直接切入正题,反而将目光落在了穆知韫身上。
朕听说穆爱卿打算举办一场宴席,不知日子定在了何时?
穆知韫不清楚齐皇为何突然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,但她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,没有过多思索便回答道。
宴席定在这个月的初十。
齐皇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,语气沉稳地说道:这日子确实是个良辰吉日,太子,届时你便替朕去一趟吧。
沈霖眼中眸光流转,点头应声道:儿臣遵旨。
邓淮川得知了宴席的具体日期,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紧。
北蛮的使臣明日就会抵达京都,与他们一同前来的,还有一位尚未婚配的北蛮公主。
这句话一出口,殿内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,各有各的心思。
齐皇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异样,继续说道:这件事,就交给太子、邓爱卿还有穆爱卿你们三人去处理吧。
听到要和邓淮川一同处理事务,穆知韫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。
第二天一早,皇宫大殿之上,文武百官齐聚一堂。
在众人的注视之下,北蛮的使臣缓缓走了进来。
而走在使臣队伍最前方的,除了北蛮公主未唏之外,还有北蛮的大皇子储之。
储之身着北蛮特色的服饰,走上前来,微微行了一礼。
在下北蛮大皇子储之,今日特携妹妹未唏,前来拜见齐皇陛下。
穆知韫在看到储之的那一刻,眼中的神色剧烈震动,脸上多了几分凝重。
沈霖就站在她的身旁,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,不由得低声询问。
怎么了?
穆知韫压低了声音,语气中却满是警惕。
先前与北蛮交战之时,臣曾与这位大皇子正面交锋过,当时险些败在他手中,此人阴险狡诈,绝非良善之辈。
她的言外之意是,储之此次前来齐国,他们事先竟然没有得到丝毫消息,这实在反常。
邓淮川目光炽热地望着穆知韫,见她与沈霖走得如此亲近,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焦躁。
等储之向齐皇行礼问安之后,他的目光却落在了穆知韫身上,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被他快速掩饰。
说起来,本殿与长宁将军也算是旧识了,上次一别之后,本殿倒是时常想起你。
这般直白露骨的话语一说出口,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。
邓淮川立刻上前一步,挡在了穆知韫身前,眼神不善地盯着储之。
大皇子与公主一路舟车劳顿,想必早已疲惫,不如先移步宴席,稍作歇息。
未唏在看到邓淮川面容的那一刻,眼中渐渐浮现出了光亮。
穆知韫望着邓淮川那宽阔的背影,思绪不由得飘向了远方,想起了曾经还未与他成婚的时候,他也曾这样护在自己身前。
可如今再看到这一幕,心中只剩下满满的讽刺。
我与这位大皇子之间,有着血海深仇,此事与你无关,你不必插手。
听到穆知韫的话,邓淮川的呼吸微微一沉。
知韫,从前是我辜负了你,如今我只想尽力挽回你。
穆知韫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,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,正准备开口继续劝说。
却听到齐皇开口说道:邓爱卿说得极是,诸位还是先移步前殿吧。
储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此次北蛮前来谈和,不仅仅是为了给未唏寻找一位良婿,本殿此次前来,也是为了迎娶自己心仪的女子,还望齐皇陛下能够恩准。
齐皇既没有答应,也没有直接拒绝。
大皇子不妨先说说,你心仪的女子是谁。
穆知韫的心底却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邓淮川眼底的寒意愈发浓烈,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。
储之放声一笑,随即伸手指向了穆知韫。
本殿心仪长宁将军已久,为表诚意,北蛮愿意献上十座城池作为聘礼,求娶长宁将军,还望齐皇陛下能够恩准!
这句话如同惊雷般炸响,在场众人瞬间一片哗然!
13
这消息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了深海之中,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。
穆知韫眼中的神色瞬间变得冰冷。
邓淮川的瞳孔骤然收缩,眉宇间的寒意仿佛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。
大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?千里迢迢来到齐国,难道就是为了带走齐国的将军吗?你究竟是何居心!
太子沈霖平日里一向温润的脸上,此刻眼神锐利,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。
若是北蛮没有谈和的诚意,齐国自然会奉陪到底,只是到了那个时候,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了。
紧接着,不少大臣纷纷开口表态。
在他们看来,储之简直是疯了,穆知韫是谁?她是齐国唯一的女将军,是名震天下的长宁将军,绝不可能嫁给其他国家的人!
穆知韫微微眯起眼眸,迎上储之那满不在乎的笑容,她的脸上不由得笼罩上了一层阴云。
储之,你的报复手段,还真是和从前一样低级。
储之对于穆知韫的嘲讽毫不在意,只是阴冷地勾了勾唇角。
齐皇见大殿之中,大臣们几乎要和北蛮使臣争执起来,场面渐渐失去了控制,这才开口说话,只是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北蛮使臣一路舟车劳顿,想必已经累了,宴席结束之后,再商议此事吧。
沈霖认真地看向穆知韫,语气轻柔地说道:知韫,你放心,这件事本宫绝不会答应,你不必担心。
对于这件事,穆知韫其实并不担心,毕竟齐国如今是战胜国,无论从哪方面来说,都不可能将她这个将军嫁出去。
但听到沈霖的安慰,穆知韫的心头还是涌上了一股暖流。
她抬起眼眸,对上沈霖的目光,心中却莫名地咯噔一下,连忙垂下了眼睫。
臣在此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。
这一次的宴席,在场众人各怀心思,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之中,宴席渐渐走向了结束。
穆知韫在返回府邸的路上,脑海中一片混乱。
储之这一次前来齐国,显然是冲着她来的,说心悦她,根本就是无稽之谈,毕竟她曾经亲手杀了他的弟弟,两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。
知韫,你等等。
马车缓缓停了下来,穆知韫掀开马车帘子,就看到邓淮川神色复杂地站在车旁,望着自己。
穆知韫神色淡漠,此时已经临近宵禁时间,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。
不知邓大人还有何事指教?
邓淮川对上穆知韫那淡漠的眼神,心口微微一闷,明明从前她看自己的时候,眼中满是情意,可她消失两年之后,他再也无法从她眼中看到丝毫情绪的波动了。
想到这里,邓淮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。
上次宴会结束之后,陛下罚了我一年的俸禄,虽然没有降低我的官阶,却暗中收回了我手中的实权,只是这件事没有公开声张罢了。
穆知韫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,眉宇间渐渐染上了一丝不耐烦。
所以呢?
邓淮川凝视着如今愈发耀眼的穆知韫,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。
此次与北蛮谈和,是我最后的机会了,知韫,这是你我第一次一同处理公务,往后我们要多些往来才是。
穆知韫不想再听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,只是轻轻应了一声。
你到底想说什么?直接说吧。
邓淮川沉思了片刻,眼神真诚地望着穆知韫。
今日那位北蛮大皇子,定然不会善罢甘休!你本就是我的妻子,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这一次,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了!
穆知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,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,眼神中满是嘲讽地看着他。
我回去?邓淮川,我听说你和墨兰郡主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初三,不知你想让我回去做你的什么?妾室吗?
邓淮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,随即立刻说道:是平妻!知韫,我许你平妻之位!
14
他眼底那浓烈的情感,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。
穆知韫彻底被他的话恶心到了。
邓淮川,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,让你觉得我眼拙一次,还会再眼拙第二次?
更何况,你不过是一介四品官员,既想娶郡主,又想娶朝廷一品大将军,是谁给你的这么大的脸面?
邓淮川被穆知韫眼底的嘲讽深深刺痛,眼眶瞬间红了,可他依旧不甘心。
只要一想到,太子沈霖或是北蛮大皇子,有可能娶到曾经爱他爱到骨子里的穆知韫,他就嫉妒得发狂。
邓淮川上前一步,一把抓住了穆知韫的肩膀,眼底满是不甘与急切。
知韫,你我夫妻三年,当初和离不过是我一时赌气,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,我根本不知道你就是长宁将军,如果我早知道,绝对不会同意和离的!
我们夫妻三年,感情比金石还要坚固,我不信你如今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!
穆知韫就连被邓淮川触碰,都觉得无比恶心,她抬手一掌拍在他的肩上。
邓淮川,当初我若是早知道你的为人,定然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!
邓淮川被这一掌的力道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,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。
知韫,我知道你只是在赌气,我会一直等你的。
那边是什么人!
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划破夜空,紧接着,密集的脚步声迅速传来,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。
等到为首的金吾卫将领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时,连忙俯身行了一礼。
参见长宁将军,见过邓大人。
此刻已至宵禁时分,金吾卫本就该在城中巡街,维护夜间秩序。
穆知韫实在不愿再与邓淮川纠缠下去,微微颔首,对金吾卫吩咐道:邓大人今日喝醉了,劳烦诸位将他送回邓府。
金吾卫连忙点头应下,随即上前两人,一左一右架起邓淮川便要离开。
邓淮川眼眶泛红,目光定定地锁在穆知韫身上,语气带着一丝执拗:知韫,我是不会放弃的。
听到这句话的金吾卫们纷纷低下了头,谁也不敢多言。
毕竟穆知韫与邓淮川之间的过往纠葛,早已传遍了整个京都,无人不晓。
所有人都清楚,穆知韫当年隐藏身份,以商户女的名义嫁给邓淮川,可邓淮川却背叛了她,一心爱上沈墨兰,还逼着穆知韫写下和离书,两人从此彻底恩断义绝,再无瓜葛。
这件事成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,众人在津津乐道的同时,无一不在嘲讽邓淮川是错把鱼目当珍珠,亲手弄丢了一段本该无比美满的姻缘。
可这也给了京都其他有心思的人机会,不少人都开始盘算着,如何能求得穆知韫的青睐,与她结为连理。
穆知韫对这些坊间传言与旁人的心思一无所知,即便知道了,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穆知韫便动身前往皇宫。
今日正是与北蛮正式商谈议和之事的日子,同时,也要解决她与北蛮大皇子储之之间的旧怨。
穆知韫,你如今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!
穆知韫抬眼望去,只见沈墨兰正站在宫门前,眼中满是憎恨地瞪着自己,她面色丝毫未变,甚至径直从沈墨兰身边走过,朝着宫门内走去。
沈墨兰被这个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人如此无视,心中的嫉妒几乎要冲破胸膛,疯狂地叫嚣着。
穆知韫,你竟敢无视本郡主!
直到听见这句话,穆知韫才停下脚步,缓缓转过身,看向沈墨兰。
不知墨兰郡主拦着我,有什么要事?我还有紧急事务要面见陛下,若是耽误了时辰,这个责任,恐怕不是郡主你能担当得起的。
沈墨兰用力咬了咬下唇,心中再清楚不过,如今的穆知韫早已不是她能比得过的,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她抗衡。
在一阵死寂的沉默中,穆知韫冷冷地扫了她一眼。
墨兰郡主最好还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,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穆知韫了,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在这里纠缠。
你也不必担心,我恢复身份后会跟你抢邓淮川毕竟,也就只有你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稀罕。
至于邓淮川,在我眼里,他和路边的寻常路人没有任何区别。
听到这番话,沈墨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,仿佛自己当初费尽心机与穆知韫争抢的东西,到如今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,让她颜面尽失。
穆知韫,你别太得意了!等我爹爹从边关回来,绝不会放过你的!
穆知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,脸上满是不在意的神情:我等着便是。